待在太阳升起后很久,我才恢复了行动能力,慢吞吞的朝着木喱的方向走去。
在简单的交涉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也没有白非黑的信息,又因为生肖场地的固定,可以去找白非黑的人只有我。
又是只有我了。
我和他们招手告别,按着肚子的伤,请求他们留意「齐夏」的信息,因为他是我大脑中所谓的书籍里的主角,哪怕是残缺不全,却依旧可以看出他才是「救世主」的影子。我真的他没有帮我的理由,可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就这么一直走着,到第三天时,甚至是到了城市的边界,那是一处高速的路口,我站在一片赤红的野花中间,望着血色的残阳,突然觉得自已很渺小。
而在高速路口的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弯着腰在花丛中忙碌,像是辛勤的园丁。
仅仅是一个轮廓,我就知道我找到了自已想要找的人。
而他,也在寻找着。
就像是我找他一样。
“白非黑!”我忘乎所以地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噙满了视线,“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去啊!”
可是白非黑却推开了我,神情呆滞地继续望着地上的野花和碎石,依旧在寻找着什么,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
“白非黑你在找什么,”我赶忙道,“我可以陪你一起找啊!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可以嬗变一个给你!我们仓库好吗?”
“钥匙……钥匙……”白非黑喃喃自语,那双空洞而浑浊的眼散视着那片荒地,“我在找她的钥匙……这样她就能回家了……她不属于我们那里,她应该回去……”
我再次嬗变出一把黄铜钥匙塞到白非黑的手里,颤抖着祈祷着他的回应,可他却熟视无睹,继续张望着寻找着,无视了我。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我不能就这么把他留在这里。
“别再找钥匙让别人回家了,我们先回去好吗……我求求你,我们先回去,然后我再去找办法……”
我哭着把白非黑往仓库的位置拉,可是白非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控制,他怎么都不跟我走,可是之前他都是迁就着我的。他会分享他题目,会和我组队,会在黑熊狩猎的门口等着我,会陪我和魏如清木喱他们住在仓库里,我们会一起打牌,虽然总是输。
可是现在,他不再迁就我了。
我颓然地放了手,白非黑再次如醉汉般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我,虽然不再拘泥于那片花丛,却依然在寻找着他的「钥匙」,未曾看我一眼。
我就跟在他的后面,等待着他回头,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告诉我「小夜亦昼,我不找了,我们回去吧,反正有你们纸嬗就够了」。
可是他没有。
那只是我们臆想而已。
我们始终保持着距离,我们始终拥有着隔阂,我们缓慢地前行着都没有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未来的路。
白非黑没有找到他的钥匙。
我也没有等到白非黑回头。
夜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我继续跟在白非黑的后面,不允许任何东西靠近他,尽自已最大的可能去保护他,解救他于不必要的灾难中。
可就在这时,白非黑曾经的回答却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没有谁应该被救赎,亦是不需要被救赎,皆非你我可议。」
“你想要被救吗?”我轻轻地问。
回答消散在了无尽的夜色里,溃散成风,我站定了身子,没有再跟在白非黑的身后,他无动于衷地继续走着,寻寻觅觅着,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淌了下来,扯着嗓子喊到:
“你怕什么麻烦才是最大的麻烦——!你就是个灾星——!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和你做朋友才会喜欢你啊——!我讨厌你!有本事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啊——!”
可是,他真的回不来了啊。
无论我怎么说,白非黑都回不来了啊。
你嫌我是麻烦,可是我还嫌你是麻烦,你知不知道我自欺欺人地为你做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在乎你,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我颓然地垂下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跑去,晨光微曦,生肖也该陆陆续续地上岗了。
可惜我们的地势太偏了,就连生肖都不会在这里扎根,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立定在原地不动了,就这么望着远方。
破败的建筑物和腐烂的气息环绕在鼻翼,我曾挨个问着生肖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岁左右的白发少年和一个长发女人,或者是一个穿着斗篷的青年来这里玩游戏。
可没有一个人给我准确的答案,每天玩游戏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有人可以记住这种细枝末节。
但现在,我好像知道了部分的答案。
因为,我看见空地上的另一个浑浑噩噩的身影,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我彻底崩溃了——她就是那个长发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同样目光呆滞,遍体鳞伤地赤脚走着,同样沉浸在了自已的世界里,成了原住民的一员。
这样吗……
我绝望地笑着,长时间未眠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翁」地一声贯穿了整个思绪。
视野一瞬间全暗了。
我呆呆地坐在那片荒地上,看着日落看着晚霞,看着无法回溯的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反正我也不需要吃饭,现在可能也不需要睡觉了。
就当我以为这个轮回就这么过去了之后,在第十天我又看到了白非黑,他比之前更加混乱了,也更加脏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我的身边,笑着,手中拿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那是我见过的最普通,最平庸,最随处可见的野花了,而这朵野花就被我昔日最好的朋友递交到我的手上——
“找到钥匙了……回家吧……我找到钥匙……钥匙……”
只言片语从他的口中涌出去拼凑不出半句有效的话来,我真应该狠狠地嘲讽一下这个自作多情的可恨原住民,可我没有,我只是把花压在了自已的左侧,紧紧地贴着心脏。
真的是没有一点送礼物的诚意。
我的「家」是从你的描述中拼凑出来的,我哪里有自已的「家」,又谈何「回家」?
“我才不接受你的钥匙……”
我死死地握着那朵金黄色的花唯恐有人夺走,周围的一切开始溃散,漫天的星粉将我们包裹,那朵黄色的花就在我的手中,成了我唯一可以握住的东西。
哪怕是我化为粉末的最后一秒,那朵花都在我的手中。
我见遍的终焉之地深绿色和赤红色的花,这还是第一朵闯入我视野的金黄色的花,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也比我想象中的要纯粹。
「我思故我在」是笛卡尔为了证明「世界存在」而提出的思想,他还顺便证明了「上帝」的存在——
因为我怀疑,所以我怀疑本身是存在的;因为我会怀疑,所以我是存在的;因为我会怀疑,所以我的心中有一个完美的模板来支撑「我怀疑」,而那个模板就是「上帝」。
那么,「我思」能不能证明「你在」?
你还在吗?
如果在的话,你在哪?
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还会那么难受呢……
我站在虚无之中没有移动分毫,保持着将花放在心口的位置,一直到再次回到面试房间都没有改变过自已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