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齐夏想到夜亦昼在这几秒内有多少感情戏，或者说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
他尚未见识到终焉之地「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的轮回，却也明白这里大多数人都经历了一场地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都是死过的人。
夜亦昼对这里的认知更加透彻，在他的清澈花青色眸中，这就是一个独立的、被抛弃的、死气沉沉的世界。
可尚且经历了半个轮回的齐夏不这么想，他捂着伤脸色惨白，赵医生曾简单处理的伤口虽不再流血却依然在疼痛，可白衬衫上的血迹却依然醒目。带着些许溅落的脑浆与脂肪，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常规的逻辑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行性。
夜亦昼随手嬗了朵黄色的小花胸针，别在胸口，发出了最后一次邀请：“一起参加游戏吗？虽然三千六百个「道」听上去很荒谬，而且也不容易实现，但是我们一起也算多了几分胜算。”
“好。”
齐夏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心理咨询师和章律师……”夜亦昼刚开了个头，发现齐夏脸色不太好，便转了个话题，“算了，要不我们聊聊余……”
他「余念安」的「余」字刚刚露了半个音，就被齐夏打断了：“我和她们走散了。”
“你们还能走散？”夜亦昼惊了，“我记得你们挺团结的啊！”
“地兔的地下迷宫出口每个只能供一个人出来，”齐夏说，“而且每个出口的指向不同，贯穿了半个城。”
“这样啊，”夜亦昼安慰道，“我保证下个十天他们都会回来的，放心好了。”
“十天以后这里会发生什么？”
“这里会毁灭，然后重来，除了死亡的生肖或赌命死的参与者，”夜亦昼无奈道，“反正和现在大差不差吧，不过你肯定不应该在这里，在这个时候问我这种问题的……我再说就要乱了套了，指不定要引发什么蝴蝶效应。”
夜亦昼原先挺信“周庄梦蝶”“蝶梦庄周”的诗意表达，现在他只想扯了蝴蝶的翅膀，因为现在真的要被蝴蝶效应搞得一片糟了。
齐夏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因为我是穿……”夜亦昼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微妙的身份，“因为我是窃天命者，能看见你的命，以及你没有遇见我时的未来走向。”
“送货员，人虫，夜亦昼，”齐夏促狭道，“你的身份还真不少。”
“可以再加一个纸片先生和野孩子，”夜亦昼变魔术似的用薄薄的一张纸片嬗出一朵黄色的如太阳般耀眼的花，递给齐夏，“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没有名字，不怕你笑话，「野孩子」才是我的第一个名字。”
齐夏接过花：“我的命是什么？”
“你讨厌麻烦吗？”夜亦昼突然问道，又自顾自地笑道，“在遇见我这个大麻烦之前，你会走向你既定的结局，但是在遇见我以后就不一定了～不过我不会害你，因为只有救了你们，才能救他们。”
“他们是谁？”
“我也想知道啊！”夜亦昼笑得灿烂，“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们是谁。”
虽然夜亦昼看上去情绪尚且正常，可是齐夏发现他的状态呈现一种病态诡异的亢奋。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齐夏发现夜亦昼使用「命」「麻烦」和「救」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即使是挨着不着边，也会下意识往这个方面去引。
那并不是主观地想要提及，而是宛若新受的伤，一旦有剧烈的活动都会扯着伤口，神经会导出疼痛，接着浮于表面。
“如果你不怕麻烦的话，我们可以先去找许流年，她会刷新你对原住民的认识，”说到一半，夜亦昼条件反射地又问了一遍，“齐哥，你不怕麻烦的吧？”
齐夏摇头。
“那就好，我之前有一个朋友向来怕麻烦的来着，”夜亦昼徒劳地解释道，“然后他就变成原住民了。”
齐夏：？
因为厌恶麻烦，所以变成原住民？
愣了不到两秒，齐夏就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关系不是因果，仅仅是承接而已。
寻找许流年的过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夜亦昼就着被强行灌输的细碎文字慢慢地咀嚼着，推演着许流年的位置。
一边回忆，夜亦昼又忍不住感慨也许是这些文字太碎片化，他曾一度以为这是自已刷到的短视频，也算是随了「高中生」的假身份。
在离天堂口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不夹杂着终焉之地的腐烂气息，清香在车内环绕着，与世隔绝。
终焉之地这样与外界环境隔绝的地方还有不少，由原住民组成的农场上，白发少年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即便是白发，可他看上去并不苍老，稚嫩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学生的容颜与空洞失神的粉丝眼眸勾勒了一副柔软的画卷。
他直直地望着太阳，在全然失明的条件下只能向着自已所能寻得的最温暖的地方仰望。他浑身冰冷，双手被缚，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被剥夺了自由的笼中之鸟，嘴里喃喃着「钥匙」的字眼，那是他曾真实握在手里的东西，又因世界的动荡而松了手。
那是落败的村子，和老俗的圈套。
他在她的灾害中产生，成就了她的灾难。
他是灾星。
同样白发的老者目光一行行扫过了众人的眼，任由执念与执念碰撞勾勒出毫无规律可言的交响乐。
他从只言片语中猜出太多的故事，如果能回到现实不做诈骗犯的话，白发老者觉得自已可能会成为一个作家。
毕竟他太善于抓住人性的弱点，又见识了太多的故事了，可在他的庄稼地有一小片人的执念太过于单调，像是被强行书写的一样——包括但不限于那个白发少年。
那些人的记忆皆有一个人存在，那是一个心理显老的中年人，可是……
老者看了看名为「奎天机」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的心里太干净了，干净到像是被反复洗涤过，只有两个字。可偏偏就是这两个字，让老者对他关注又关注。
那两个字为——
「齐夏」。
此时齐夏正坐在出租车上，在他的面前铺展着满车的荒唐：“这样的话，你一周可以拉几个客人呢？”
“我好像……一周没有拉过客人了，”许流年恍惚道，空洞的眼中渐变出几分神智，却未流于表面，眼前的两个人打乱她原本的生活，就像是救援队那样拽着她的精神，妄想将其从深海中拽出来，“没有客人时，我就停在路边……”
夜亦昼一听，觉得稳了，抢先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来这里多久了吗？”
“一周……不对，”许流年终于如从海面探出脑袋如释负重开始呼吸一般，失声喊道，“我来这里整整两年了啊！我到底怎么了！”
夜亦昼挑挑眉，一副理所应该的邀功模样，整个人的重心都陷入了车的座椅里，也不管自已身上的尘土会不会把车里弄脏，只是默念着自已再也不管搞了，剧情崩了就有意思了。
不过对于原住民，夜亦昼同样很感兴趣，他摸了摸心口处的黄花胸针，迟疑道：“你在没有意识到自已的这种状况之前，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在想，”许流年的指尖抵在方向盘上，“我只是在车上等着客人，就像是……”就像是曾经撒下的谎那样，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