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百里瑾遇刺之后,京都城内便戒备森严,不仅安排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严查出入城的人,锦衣卫更是挨家挨户的搜查,就差把京都掘地三尺了。
此事弄得人心惶惶,京都百姓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易知鱼有心想瞒下自已受伤之事,奈何锦衣卫闹出的动静实在过大,加之神枢营那天有好几百人都在看着,尽管秦崧特地下令封锁了消息,但仍旧是被传了出来,于是易府的人也知道了他受伤一事。
然而,易府之人纵然知晓他受伤,却无人关心他伤势如何,甚至连他未去学宫上学的事也无人知晓。
江氏自从有喜后,全部心思都在腹中的胎儿身上,无暇他顾,仅遣了魏嬷嬷去清竹院打听了下情况。
从苏四喜口中得知他并无性命之忧,便未再探究。
整个易府,唯一挂念着易知鱼的,只有易知雪。
得知他受伤,两只眼睛哭得都肿成核桃了。
易知鱼听闻后,只好让苏四喜带着她来到苏宅。
“哥哥,你是不是特别疼啊?”
易知鱼轻抚着她发顶:“起初有些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真的吗?哥哥没有骗我?”
“哥哥何时骗过雪儿?”
易知雪歪着脑袋努力想了想:“从来没有。”
“雪儿,哥哥住在这里的事,你要为哥哥保密,回去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易知雪毫不犹豫地点头:“嗯,雪儿谁也不告诉,就连姨娘也不告诉。”
易知雪虽然性子单纯,但对于易知鱼说的话,她都会谨记在心。
只要叮嘱她保守秘密,她必定会守口如瓶,谁也不透露半分,连江氏也不例外。
易知鱼留在易府,如果以前是为了江氏和易知雪,那么自从江氏有孕,他站在门外听到江氏的那番话后,现在他留在易府,就仅仅是为了易知雪。
他在末世也有一个妹妹,因两人相差了十八岁,父母又忙于工作无暇照顾,便将妹妹交给他来照顾。
可以说,妹妹是他一手带大的。
后来丧尸潮爆发,妹妹与父母皆惨遭丧尸毒手。
尽管末世的妹妹与易知雪容貌并无相似之处,但她们却同样性子单纯,且名字中同样带有一个“雪”字。
在末世,他名为苏闻星,妹妹名为苏闻雪。
妹妹出生的那天,瑞雪纷飞,他望着窗外的飘雪,私自为妹妹取下了“雪儿”这个小名。
父母亦觉得不错,便将妹妹的大名也取为“苏闻雪”。
他对易知雪的宠爱,不排除有寄情因素,将那份未能看着妹妹长大成人的遗憾,转移到了易知雪的身上。
由于异能耗尽,这些时日易知鱼都待在宅子里养伤,并未去学宫后山修炼异能,加之伤势的影响,使得他最近都精神不振,即便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仍旧容易犯困。
易知鱼吩咐苏四喜带易知雪去用点心,便闭眼休憩。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他慢慢醒来,面色不再苍白,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四喜,雪儿呢?”
“我看少爷在休息,就让人送雪儿小姐回去了。”
“你让人送她回去,她可有闹情绪?”
“起初雪儿小姐坚决不愿离开,说要留在这里陪您,但我告诉她您需要静养,留在这里会影响到您养伤,她就同意回去了。”
易知鱼点了点头,示意苏四喜退下。
苏四喜离开不久,身着墨灰色长衫的莫无期便步入了屋内。
“公子,瑞王已于昨晨离开京都。我跟踪了一段路程,发现他是往徐州方向而去。”
易知鱼闻言,心知定是晟和帝派他去徐州调查了。
莫无期又道:“京郊安置流民的庄子,自昨日开始便多出了些人,我观察后发现,他们乃乔装打扮的锦衣卫。”
锦衣卫素来是晟和帝手中的一把利刃,其名令人闻之色变,畏如蛇蝎。
晟和帝既派出了锦衣卫保护那些流民,说明其整顿户部的决心。
莫无期离去之后,易知鱼闲来无事,便取起数日前从醉墨轩买的《天祈野史》翻看。
此书之前已翻阅三分之二,仅余三分之一未翻阅完。
易知鱼方才静下心来翻阅了两页,苏四喜便进来通报:“少爷,小郡王亲自登门,随行还带了一车物品,此刻正让人往屋内搬。”
“百里瑾?”易知鱼稍显讶异,旋即放下手中的书籍。
由于伤势未愈,又无异能护体,他身体虚弱,变得极为畏寒。
苏四喜见他起身欲出屋子,急忙取过一旁架上的雪色狐毛兜帽大氅为他披上。
易知鱼抬手轻拢衣领,随即步出房门。
百里瑾正指挥着宅中仆役和胡前将马车里的东西往屋内搬,见到易知鱼出现,脸上立时展露出耀眼的笑容,连带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变得亮晶晶的:“易知鱼,我来看你了。”
易知鱼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怔然地立在与他相隔丈许远的地方,面上却分毫不露,淡定持重地询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欸,都是些不值钱之物。”百里走到他面前站定,与其仅保持一臂的距离。
易知鱼无奈地扫了眼屋内那些亮瞎眼的明珠宝石,以及各种珍贵药材。
明珠宝石不值钱?!
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
“你该不会是把王府的库房搬空了吧?”
“这些并非是王府库房之物,而是我自已的东西。”
“你自已的?”易知鱼面露不解。
百里瑾咧开嘴笑道;“我在养伤期间,皇伯伯、宁皇后、贤贵妃均有赏赐给我东西,宫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朝中的诸多官员,亦带着厚礼王府探望我。父王以我需要静养为由将他们打发走了,但他们带来的东西却被我让人留下了。”
易知鱼:“……”
这事也就只有不懂人情世故和人情往来的百里瑾,才能干得出来。
瑞王夫妇不顾王府颜面,纵容他这般胡闹,可见其疼爱之心。
百里瑾拽着易知鱼进屋,打开桌上的精致木盒,从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这是百里铄送给我的夜明珠,是不是很好看?”
易知鱼点点头。
百里瑾拿在手里端详了会儿:“百里钊也送给了我一颗夜明珠,但他送的那颗没有百里铄送的那颗大。我便挑了这颗大的送给你,你喜不喜欢啊?”
易知鱼望着他眉眼弯弯的样子,深呼出一口气:“…喜欢。”
他话音刚落,百里瑾又开启了一个长方形的精美盒子,取出里面之物,一脸献宝似的说:“这是皇伯伯赐给我的雪参,听太医说它至少有三百年了,吃了对身体大有裨益。我想着你那日受伤吐了好几口血,便特地带来给你补气益血。”
易知鱼再次深呼出一口气:“这些东西,包括这雪参,你都带回去吧。”
“为何?”百里瑾眸子里有些委屈:“难道你不喜欢吗?”
易知鱼轻轻摇了摇头:“喜欢,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且你伤得比我重,这颗雪参原是皇上赐你,让你用来调养身体的。”
百里瑾眉心轻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壮得跟一头牛似的。若是伤没好,母妃也不会放我出府。你可不知,在我养伤期间,母妃令府中侍卫将我的院子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把我无聊死了。”
“我想偷偷翻墙溜出去,母妃和祖母便在我面前抹眼泪,搞得我连翻墙偷溜出去的念头也不得不打消。今日,我可是央求母妃好久,她才肯放我出府的。”
易知鱼静默半晌:“你带这么多东西来找我,王妃可知道?”
“知道啊,若非母妃提醒说看望朋友不能空手而去,我一时也没想到带这些呢。”
“……”易知鱼道:“你怎知我在这里而非易府?”
“我让赤影去了易府一趟,见你不在府中,遂猜想你应该在这边,便带着东西来这里找你了。”
顿了顿,百里瑾蓦地板起他那张圆润的脸,用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我带来的这些东西,你不准让我再带回去,知道吗?”
“好吧。”
易知鱼无奈地叹了叹,旋即吩咐苏四喜将屋内物品悉数搬进去他房内的暗室。
百里瑾落座后,手懒洋洋地撑着下颌,盯着他看了又看:“你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易知鱼端起桌上的杯盏,目光轻轻掠过杯中漂浮的茶叶,缓缓回答:“除了不能使用异能外,基本已无大碍。”
“那我们出去玩如何?在王府养伤的这段时日,可把我憋坏了。”
易知鱼啜饮一口茶水,放下杯盏:“好。”
一炷香过后,马车缓缓停在朱雀大街的酒楼门口。
易知鱼和百里瑾下了马车,进去里面直上二楼。
“两位客官里边请,您看今儿吃点什么?”
易知鱼在靠窗的位置落座:“你们店里都有什么?”
“本店的招牌菜有……”
不等店小二报菜名,百里瑾便道:“玉露珍珠鸡、翡翠蟹肉、桂花酿鸽、银丝鲍鱼、白灼鲜虾、炸鹌鹑、胭脂鹅脯、葱爆羊肉……”
易知鱼闻言,不得不出声打断:“够了,已经有八道菜了,我们二人如何吃得完这么多?”
“吃得完,绝对能吃得完!我这些天在王府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现在饿得都能吞下一头牛。”
易知鱼知晓他食量惊人,但两个人吃八道菜,终究是有点多了。
经历过末世的他,最见不得浪费粮食之举。
易知鱼商量着道:“你伤势未愈,那个翡翠蟹肉和白灼鲜虾恐会引起伤口庀疡,加重伤情,这两道不要了行吗?”
百里瑾想了想:“行吧,那这两道菜就不要了。”
“好的,客官。”
易知鱼轻提茶壶,为两人面前的杯子分别添上茶水:“你今日来找我,怎么不叫上段乘风?”
百里瑾有些不高兴地撇嘴:“前两天我说要来找你,让父王放我出府,他便问我‘段乘风也是你的同窗,你为何只想去见易知鱼,却不想见段乘风?’。”
“父王前两天提起段乘风,今日你又提起他,明明我俩才是同桌,关系比段乘风要亲近,父王却以为我跟段乘风关系更为亲近。现在你又提起段乘风,是不是在你心里,觉得自已跟段乘风更为要好?”
“……”
百里瑾听不出瑞王的话里有话,现下他不过随口问了句,却又被百里瑾解读出这层意思。
易知鱼觉得自已此刻比窦娥还冤!
他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解释,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公主回府,行人避让!”
易知鱼转头望向窗外,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正从前方缓缓驶来。
那马车富丽堂皇,车架是用上等的黑楠木所制,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车身围着昂贵精美丝绸制成的金色纱幔。
一个个身披银色的明光甲,腰悬佩刀的士兵,精神抖擞地排成两列护卫在马车两旁,人数不下百人。
车身周围的纱幔随风飘动,露出荣华公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易知鱼看了看马车驶来的方向,明显是刚从皇宫出来,此刻沿着朱雀大街回公主府。
百里瑾目睹此情景,冷不丁问了一句:“这谁啊,这么大的阵仗!”
易知鱼目光缓缓收回:“她是荣华公主。”
“荣华公主?”百里瑾想了半天,才道:“是那个先帝最为宠爱的荣华公主吗?”
“嗯。”
“那些气势汹汹的护卫,岂不是凤羽卫?”
“正是。”
在天祈,所有亲王府和公主府的府兵不能超过百人,唯独荣华公主是特例。
不仅礼制仪仗规格比所有的皇室公主高出一筹,先帝甚至还破例从禁军中抽调出五百人给她做护卫,并为其取名凤羽卫,唯她一人之命是从。
当年先帝对荣华公主的那份偏爱,比现在晟和帝对百里瑾的偏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因为先帝的这份偏爱,才使得其兄长顺王与早早被立为储君的晟和帝有争夺皇位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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