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莘莘觉得自己很不适应这样久别重逢的场面,在国外的三年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的,虽然偶尔有江风阳来看他,但毕竟两人都各自有学业所以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三年来,她早已远离人烟,早已淡漠了人与人之间的客套寒暄,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汹涌的关心,她更是应付不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得全程以笑脸回应,无论姨母说着什么都回以她一遍又一遍的点头。
等到到了饭点,锅里的饭菜都上桌了,安莘莘才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三人围坐在桌前,画面很温馨,像极了一家人,可其实真正属于这儿的人却迟迟都没有回来。
“飞涵这是怎么回事啊,都说好了莘莘今天回来的,怎么还不回家。你快打电话去催催”叶母推了推叶父。
“他都这么大了,别总是管着他。”叶父没动,只继续低头吃着饭。
“你也知道他很大了呀,那你怎么不催着他找女朋友呢,他都三十二岁了!”叶母提到这个话题明显有些不悦了,放下筷子正色道。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
“你!”看着叶父的漫不经心,叶母正欲发作,可就恰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打开,一阵钥匙的叮铃声在玄关处响起,那人又换上拖鞋,踏着懒散的步子穿过客厅,穿过饭厅,在众目睽睽之下视若无睹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哐”的一声重重地将房门带上了。
面对如此行云流水般的一系列动作,三人一时面面相觑的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叶母才边叹着气边说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和妹妹打个招呼。”语气里的无奈显露无疑。
果然,在面对叶飞涵的事情上,姨母也只敢背地里跟姨父抱怨,若真是要放到台面上和叶飞涵对峙,她终归是不敢的,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不被喜欢的继母的悲哀吧。
安莘莘如此想着。
饭后,江姨在收拾着碗筷,叶父则去办公室里继续办公,留着姨母和安莘莘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互相沉默着。
莘莘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将自己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这三年来的奔波辛劳仿佛在这一刻都要消散了,脑里也像塞了满满的棉花,又轻又舒适。
耳边是电视机里传来的轻飘飘的声音以及厨房里碗筷的碰撞声,多希望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过去,然后,是越来越沉重的眼皮,一点一点,覆盖住了满目的疲惫,就这样,快要昏睡的时刻,突如其来的呼喊声猛地唤醒了她。
“莘莘,莘莘。”
安莘莘在一个激灵里彻底惊醒了。转头一看,原来是姨母。
“莘莘,累了吗?去屋里睡吧。”
“不,不用了,我不累。”安莘莘连连摆手,又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再次坐直了。但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好像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转头一看,是姨母,看来刚刚叫醒自己果然不会只是关心那么简单。
“姨母?”莘莘侧着头问询。
“嗯?怎么了莘莘。”一眼就能看穿的佯装的疑惑。
依旧不愿意直接说吗?安莘莘有些不太耐烦,以前的姨母也是这样,总爱把事情做一半然后让别人去猜她的意图,果然还是没变。
莘莘在心底叹了口气,又顺着姨母有意无意的目光望向了餐桌上,那儿还有一份特意准备好的饭菜,莘莘自然也知道那是为谁而准备的。
“我看那还有剩下的饭菜,表哥好像没有吃饭吧,我给他送去?”略带寻求意见的口气,故作镇定掩盖内心的一百个不安与抗拒,果然,自己还是这么窝囊,安莘莘想。
端着重新热好的饭菜站在叶飞涵的门口,看着虚掩的房门,礼貌的轻叩几下,无人应答后才推门而入。
叶飞涵的卧室是整幢别墅最大的一间,尤其是在打通了隔壁的书房后,空间变得更大了。安莘莘放轻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对了,值得一提的是叶飞涵的卧室里铺的是特制的木地板,不同于其他房间的瓷砖,木地板更防滑也让人感觉更踏实。
安莘莘是从靠近卧室这头的门进去的,绕过卧室隔着一扇小隔断就是叶飞涵处理公务的书房,安莘莘将饭菜放在叶飞涵办公桌对面的一方小方桌上,她弯下腰再起身,没有感觉到一丝目光带来的灼热感,是的,叶飞涵没有抬头,他此时旁若无人地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钢笔在文件上的‘刷刷’声大概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有生物存在的证明了。
同样也不敢直起身来看他,莘莘使劲将视线撇开并锁定在前方的一个小角落,尽量不制造出太大的动静,但还是不自觉加快速度地‘冲’了出去。
然后关上门,不再虚掩,不再像是特意为了谁而留下一丝缝隙地毫不留情地彻底关上。她靠在门上,大口地出着气,身后不再打开的门像一道坚固的屏障,一座安稳的靠山,让她能稍稍放松适才紧绷的弦,让她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咒骂自己的不争气,更能让她无所顾忌地说出那句话,尽管那轻飘飘的声音飘不进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尽管她知道门的那一头不会出现偶像剧里的背靠背,但她还是想说:“好久不见。”
第二天的安莘莘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因为刚刚回国,还无法适应时差。
洗漱完到客厅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做好了早餐,叶父和姨母都在吃了,而叶飞涵则坐在沙发上,头埋进了报纸里一动不动。安莘莘记得他向来不爱吃早餐,这习惯历经三年了果然还是没变。
“莘莘,你今天有安排吗?”牛奶喝到一半的时候,姨母突然问道。
“嗯,约了朋友。”
确实约了朋友,魏楚,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可以约到的朋友。
“那让飞涵送你吧”
姨母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在安莘莘的心里激起了千层万层的浪花,一下一下冲荡着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
安莘莘偷偷往叶飞涵的方向望去,他依旧埋在报纸里,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有等来他同意或拒绝的回答。
不知道那个版面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新闻,这么久了他居然一下都没有翻动过。
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叶飞涵也恰好起身,接收到姨母传递来的鼓励的目光后,安莘莘连忙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在经过沙发的那一刻,安莘莘下意识瞟了眼叶飞涵刚刚放下的报纸,那上面竟赫然写着‘娱乐版’几个字。难道叶飞涵的公司准备涉足娱乐圈了吗?
不久之后,安莘莘真的坐在了叶飞涵的副驾驶座上,只是气压低到让她感觉还不如回到刚刚吃早饭的时候。
“去哪”
明明是一句问询的话,但叶飞涵那平淡冷漠的语气让那句话变得像一个陈述句。
安莘莘的心突然像落入无边的黑色洞穴,找不到落脚点。
但还是勉强装成也很高冷的样子,把魏楚刚刚发过来的定位打开,拿到叶飞涵的眼前。心里默数‘1,2,3’便将手机收了回来。
心想‘我连一个字都没说,总归要比你更高冷吧。’然后就撇过头去,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绿化植株。
意外的不困,无比清醒。
长久的行驶与沉默之后,叶飞涵将车停在了路边,说了第二句话
“到了”
安莘莘这时才将头正了过来,可太久的侧头已然让她像落枕一样,脖子僵硬、生疼。
“谢谢”
安莘莘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这次就不仅仅是为了装高冷了,实在是脖子疼。
过了一条马路便是与魏楚约定好的商场,尽管隔着匆匆的人群,但安莘莘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旋转门边的魏楚,一米七五,一百斤的她高挑而瘦弱,很扎眼、亦很漂亮。
越走近些,才将她看得越清楚了。三年不见她果然变化很大,眉眼间有了稍许风情,齐肩短发也利落干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天自称‘小可爱’的女孩了。
不过……
安莘莘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魏楚的穿着,白色条纹T恤,微喇牛仔裤,以及……一件驼色风衣。
九月,不过刚刚入秋,身为南方城市的A市温度依旧很高,街上穿短袖的大有人在,最多最多也就穿个长袖吧,她竟然穿风衣!!!
安莘莘边摇着头边走到了魏楚的面前,没有离别重聚后的寒暄,只有一句
“果然很符合你一贯怕冷的风格”
然后是早已预料到的魏楚的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