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蓝发女孩的话听上去就像是这个面试房间里的参与者是前仆后继的,但这很明显不可能。
虽然我先前的记忆像监控一样,且是模糊不清的监控,可是我记忆里的参与者的面孔从未变过,而且现在房间的人数是存在着空缺的,所以也是符合「赌命失败就是死」这种定律。
而且赌命失败用「死」来说似乎太不严谨了,应该用「原住民」来说更为恰当一点。
“我的大小姐哎,”魏如清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咱赌命失败也是有活着的权利的好吧?你看外面大街上不都是赌命失败的人吗?直接用「死」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蓝发女孩说,“没有自我意识和「死」或者「消散」真的有区别吗?我们又不存在。”
“不必忧虑,你我都是存在的,”白非黑轻轻安慰道,“至少你能思考到这种问题本身,就证明了你的存在。”
闻言,蓝发女孩无奈纠正道:“你是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吗?可是那个学说是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啊,我们聊这个只能证明造物主的存在,或者说……”
“等等等,抛开你的理论知识,小爷一直很想知道那个什么造物主到底是什么?”魏如清插话道。
女孩垂眸,轻轻道:“和你无关。”
“魏娃儿,造物主呢就是创造了我们的人,”只是在最开始说过一句话的男子发话了,“祂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所有人,在事件偏离或者必要时,祂会与我们交流。”
“奎天机,”蓝发女孩说,“造物主不会和我们交流的,也不会帮我们,祂永远只会高高在上地隔岸观……”
“等等,”奎天机赶紧打断了蓝发女孩,“木娃儿!你不是信造物主的吗?!你说的每一句话祂都可以听到啊!”
“那就让祂听到好了。”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蓝发蓝眸的女孩,她虽然永远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是我却能在她平静如水的外表下看出她是有脾气的。
“好啦,”魏如清凑过去,揉了揉蓝发女孩的头发,“我最可爱的大小姐,有没有造物主都无所谓,祂在不在也没关系,反正咱无论怎么说都是要继续的嘛~下个游戏的那只蛇的游戏还是要玩的嘛~别浪费精力在这种无聊的东西上啦!”
蓝发女孩撇过脸去,低下脑袋,没有反驳。
一旁的白非黑儒雅随和地笑着,浅声告诉我:“她叫木喱,谐音茉莉。清风与茉莉,世间最美好之物大抵便是如此了。”
清风和茉莉,如清和木喱。
我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白非黑的笑容更甚了,浅粉色的眸子眯成了一道弯,纯白的刘海在低头时会遮住他部分的面孔,倒是显得更加迷离而典雅了,像是一幅精致的水彩画。
其实我很想问他,黑白与昼夜是不是也是极好的搭配,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又无数次地勾勒描摹着,愈发坚信着,却也愈发远离着。
因为,黑白与昼夜同性,而同性是相斥的。
我也不知道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只是在短暂而朦胧的记忆中总是存在着一道圣洁的影子,纯白而典雅,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附着着一层古文的气息。
成了我对于「喜欢」最初的理解。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暗处走来,她的声音清脆而干净,像随风起的铃:“看来各位的兴致似乎都挺高的?似乎还有生面孔?”
我定了定眼,那是一个戴着蛇头面具的孩子。
“你,”她指向了我,“请问我可以和你玩一个叫「是与非」的游戏吗?如果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这个房间的钥匙在谁的手里。
对了,你可以称之我为「人蛇」。”
她的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如果忽略了此地漫天的爆炸痕迹和糊状的尸块,我断然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极致危险的刽子手。
她太冷静,也太习以为常了,我毫不怀疑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甚至是脑浆。
我沉默地看了一眼烧焦的尸块,又看了一眼门,地上尖锐的木块,以及那个孩子露在面具里澄澈的眼,拿不定主意。
我不想找钥匙。
我想杀了她,然后开门出去。
可是这样的话,我身边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怪物?然后因此而远离我……我不想这样。
“怎么玩?”
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问着。
可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犹如一缕阳光撕破了黑暗的布料,点点渗透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不必,”白非黑笑着按住了我的肩膀,“这个流程我们已经熟悉了,这次交给我便是,不必小夜亦昼亲自操持。”
我慢慢地仰头,墙上的烛火闯入了我的眼,灼伤了我半面的视野,而他就在另一半的视野里,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
“而且先前的规则似乎也不曾规定过,生肖可以指定参与者游戏,不是吗?”
“嘻嘻嘻,”人蛇笑了出来,“那就你来吧!”
“黑白配,你别太出风头,”魏如清捂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好装啊!”
我半仰着头,听着他们对话,这时奎天机把我拉了过去,小声问问:“夜娃儿,你有没有听见过造物主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
奎天机外表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但是他给我一种极致的沧桑感,就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被一点一点磨平了棱角,只能抓住太过于微茫的希望。
“唉,”奎天机怜悯地望着我,“可怜了你的这双眼睛,怎么会听不见呢……”
“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是蓝色的啊,”他说,“蓝色的眼睛是离造物主最近的,虽然木娃儿不承认,但是我可以确定她一定听见过,但是你……我还真不确定。”
“为什么?”
“因为你的蓝色不属于你,”奎天机摸了摸我的头发,“而是属于我。”
我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如海般深沉的蓝色,犹如夜幕下的骇浪席卷了我的整个思绪。
他的眼睛里,带着「残缺」。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那是一种灵魂被剥离了几毫米的微妙的残缺,像下雪天厚积的白层被指尖轻碾而形成的褶皱,细小但是醒目。
那木喱呢?她也是蓝色的眼睛。
我猛地回望过去,木喱也看着我,或者说她好像一直在观察着我,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被她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了个满怀。
她的眼睛里,也存在着「残缺」。
接着,我又逐一看过了我能看到所有人,他们的眼底也是如此,除了人蛇——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隶属于参与者的人,都是残缺的,和眼睛的颜色无关。
“眼睛的颜色到底代表着什么?”我问。
奎天机愣了一下,解释道:“代表着我们和造物主的距离。”
和造物主的距离?
奎天机与我与木哩的眼睛是蓝色的,白非黑的眼睛是粉色的,其他人都是普通亚洲人的深棕色。
如果说眼睛的颜色就是「距离」,那白非黑是什么?与造物主背道而驰?
似乎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奎天机补充到:“不过白娃儿的眼睛是一种病,他天生就是这样的。”
“如果他和造物主近的话,”我问,“他的眼睛会变成紫色吗?”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另一边,人蛇的游戏不是白非黑也不是魏如清玩的,而是一个长发女人。
她墨色的长发如瀑垂落在肩头,一声钟响,随手一指便指向了个小的棉花玩具,那是一只蛇。
一只带着眼镜的小蛇。
人蛇的玩具箱里的生肖玩具里但凡是蛇无一例外都是戴着眼镜的,大部分都穿着科研人员的白色外套,基本上都是卷毛的。
而游戏通关的钥匙,据说大多时候都在蛇的肚子里,取出钥匙是要将蛇类玩具开膛破肚的。
在洁白棉花从蛇类玩具的体内露出时,人蛇笑得很开心,我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憧憬,也看见了恨意,同时她那小小的身躯会微微颤抖,就仿佛曾有一把手术刀从她的后背轻轻划过。
她恨蛇,怕蛇,可是她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