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蛇,怕蛇,但是她是蛇。
我静静地望着她,我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很多东西,就像是一潭很深的水,被阳光折射地通透而清澈,可实际上却足以淹死一个人。
“我的天哪,长发鬼,你这回响可以啊!猜地准啊!”魏如清夸张道,“都不需要我们上场了!这是什么回响?!”
“不是猜的,是我觅来的,”长发女人有些局促,“我的回响不重要,主要是今天赶时间……”
“赶时间?也是,我们丫的一次只能活十天……可是十天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赶什么时间啊?”魏如清故作惊讶,“赶着去投胎?!”
他的话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
长发女人看了奎天机一眼,后者蓝色眼眸微垂,颓然地摇了摇头。
见状,长发女人眨了眨眼,惨淡一笑,墨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衬地她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了,就像是刚刚从井里飘出来诉冤的女鬼,却没有那么重的煞气。
她和奎天机似乎是同伴,但是奎天机不是没有记忆吗?或者说奎天机不是每次都没有记忆吗?
不对,这次的奎天机的不对。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很微小,但是我注意过却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恐惧。
这次的轮回里,他没有往常遇见「绑架事件」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初来乍到的局促。
换句话说,奎天机上一次回响了,而且知道自已曾经的开场白是什么。
可能是长发女人在上一轮回和他组队,然后告诉他,他曾经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场,可是为什么要隐瞒呢?
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我上个轮回没有回响」的假象呢?
多此一举。
我定定地凝视着他,望着他那双不再回望我的湛蓝色眼眸,很清澈很纯粹,像不沾染世俗的超然,却是破碎的,宛若碎裂的无暇镜子。
明明是完美的镜面却带着明显的裂缝,就像是明明看见了真相却因为真相的残缺而产生了可避免的误解——
若是碎片与碎片间的罅隙再大一些,不那么集中,再改变一些角度,他全然是可以看透真相的。
毕竟奎天机,就是「窥天机」。
“夜亦昼,”白非黑走了过来,一双浅粉色的眸子里反射着我的倒影,“准备走了。”
他弯着腰,我仰着头,宽落的白衣下我可以看见几抹肤色,如玉。
这时我觉得奎天机的眼睛里那点蓝色也算不上什么了,什么完美什么无瑕,都比不上我眼前的这团白色。
他是最先照到我生命中的光。
“好。”
我是如此回答的。
在人蛇之后还有一个游戏,在一扇简陋的门后面。
狭小的房间即为这个游戏的场地,在房间的中央坐着一只猪,如果说别的生肖还能让我看清他们的眼睛,这只猪的眼睛与视窗错位了,只能看见两团肥硕的肉色。
他看上去很高,高到坐着我都需要将脑袋抬高到脖子发酸才能去看他的眼睛。
可惜即便是看上去肥壮,又穿着不太好惹的西装,可是他给我的感觉未免太软了一些。
外强中干。
待到看见我们之后,其实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我们,反正在我们进来之后,人猪伸手拿出一枚骰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声音弱弱的:
“请各位稍安勿躁,这是诸位进行的最后一场游戏了……”
“你个猪头人快点开始成不成?不就是该死的愚蠢的可恶的造神计划吗?你们要是能造,百八十年前就造好了,哪里犯得上今天一遍一遍说?”
魏如清的性子急,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可是人猪已经习惯了,他垂着脑袋,声音几乎是闷在了面具里:“这里有一个骰子,只要你们不投到「四」,我就可以放你们出去。”
“这就是规则了吗?”我问。
在看见人猪的一瞬间,额突然想起来上个游戏人蛇制定让我回答时,白非黑就是用「规则」来压的。
他可以,我也可以。
闻言猪面朝向了我。
不过我依旧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填充着眼眶挤成弧形的肉团,和边缘的深红色伤痕,有些恶心。
他微微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规则上没有说我们不能自已摆这个骰子,”我自以为是道,“对吗?”
“你个野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投」啊?”魏如清听不下去了,“求求你告诉清爷,你是怎么做到把作弊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
“……没事的。”
人猪话音未落,就听见魏如清继续道:“你怎么还没事上了?这么没有原则吗?这可是你的游戏啊!”
我刚刚有些自责,觉得自已未免太天马行空,太莽撞了,太不懂得换位思考,不知道具体规则的时候就肆意妄为的时候,魏如清很不要脸地把骰子一翻,理直气壮道:
“给爷开门!”
人猪:“你不是说……”
“那又怎么样,”魏如清满脸不在意,“反正我家大小姐还没有说什么,不要脸就不要脸了,至少把这83%的概率提到了100%,不去做我难道是「莎士比亚」没了「士」和「亚」啊!”
木喱噗嗤一笑,魏如清的耳朵被这一笑染了个半红,他抿了抿唇,犹豫了良久才小声道:“你不会觉得我不要脸的吧?”
摇头。
“不会的。”
人猪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在开完门后又慢吞吞地问:“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明明出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不出去在这里吃灰吗?”魏如清反驳道,“反正小爷我是一定会出去的!谁也别拦着你清爷!”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的话,”人猪又问,“你还要出去吗?”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一定要改变什么呢?”魏如清一脚把刚刚打开的门踹开,大步走了出去,“你知不知道小爷有多么招人恨?我他娘的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改变?只有那半个错开的莎士比亚才会这么做!”
莎士比亚,半个交错开就是「莎比」。
“现在让你清爷告诉你,”魏如清也不管人猪看不看得清,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们出不出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就可以了!你是猪就做一只猪,不要总是想着人,知道了吗?”
人猪没有动作。
“他的意思实则是不必追忆往事,也无需朝花夕拾,更不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者便是坏的,”白非黑轻轻告诉我,“因为对方与我们立场不同,哪怕曾经和我们一样,也不再是我们了。”
“抱歉,”我垂下脑袋,“我可能听不懂……”
“大抵是种子在长成大树以后,”白非黑说,“就不可再称之为种子了,也再不可站在种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
我突然觉得我眼前这无瑕的玉,可能不会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