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能疯。
我承受不了「疯」的代价,或者说我没有办法容忍自已再一次从碎尸中醒来,看见满面的狼藉和带着明显是我造成的伤的同伴,更何况……
如果这一次又失控的话,就没有人可以拦住我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就这么定定地望着白非黑,不停地祈祷着,祈祷着他可以说出那一句关心的话,或者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我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得到他的关心。
哪怕是一句也好。
因为他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那他……
就应该一直关心我。
对吧?
冥冥中我觉得脑袋有些昏,微妙的情绪在心中肆意,恍惚间我有些困倦,却又不敢睡,只是悄悄将握拳的手用力捏紧,却不敢有太多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就像是一只溺水的鱼,在不属于自已的水位里挣扎着,却因为「鱼」的天性不敢表露出对「水」的不适,只能压抑着,等待着水流将自已送回适合自已的水压。
可是……
我的水流无视了这条鱼。
白非黑无视了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我几乎是要控制不住时,木喱艰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用那双蓝色的眸浅淡地望着我,有气无力地开口:“控制好你的情绪。”
我点了点头,又深深地埋下脑袋,掩耳盗铃般觉得只要木喱看不见我的表情,我的情绪就是正常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恨不得冲到白非黑的面前,挥舞自已仅剩的左手求求他看我一眼,这种感觉肆意扩散着,几乎是化为实体,又变做了一根尖刺刺着我的大脑神经,口中却反复默念着——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这是很正常的,没有人应该看向你,你们其实仅仅认识了四十八小时不到,他没有必要关心你。」
「你要学会……」
接纳。
理解。
包容。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洒落,我伏在魏如清的背上突然就哭了出来,这次不像是之前那般有破坏力,只是单纯的悲伤而已。
魏如清的衣服被染湿一片,他有些慌乱地想要放下我,另一边的木喱又险些是要跌下来,她半睁半闭着眼,蓝色的眸子在弥散着红色的天空中微微发着光亮。
「铛」!
钟声骤然响了,所有人同时望向了那口钟,却看不清上面的字。
木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她猛地抓住胸前的衣服,慌乱地喘息着,透明的泪点在眼角挂着,像黎明森林里的水汽。
“夜亦昼,”她唤着我的名字,声音细微到几乎不可闻,“我还你一个天命,他不是不关心你,而是此时的他……已经近乎是失明了。”
我的呼吸猛地一颤。
木喱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他快瞎了。”
对,他是白化病。
白化病患者的眼睛本身就不太好,白非黑更是如此。
我早该想到的,我不应该猜不到的,他一直都没有看过我,而是像一个劣质的玩偶一般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我为什么会猜不到呢……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焦虑与背叛感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想哭,却因为哭了太久而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想过其实别人也有别人的事情,想过白非黑的眼睛,我就是这么一意孤行,包括我一意孤行地参加了游戏……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时的我的情绪,叫「自罪感」。
我觉得我做错了太多,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决定,参加了自已感兴趣的游戏,却不凑巧地堪堪赢了游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已。
或许代价也没有那么惨痛,只是我下意识将结果悲观化了。
“那个黑白配,”魏如清也听到了木喱的话,斟酌着收回了自已兴师问罪的态度,“要不你先回去琢磨琢磨你的回响,野小子也赚够了「道」,至少你们在那个什么天堂两天是饿不死的……”
“非也,”白非黑摇摇头,“我的回响是处绝地而后生的,是硬生生逼出来的,而非说格物就能致知。”
“你觉得你清爷听得懂吗?!”魏如清要炸了,“你丫的要逼的,但是野小子能等吗?他他妈再不回去,就得死——我策略出问题了,狗黑白你知道一个地级游戏策略出问题意味着什么吧?!”
魏如清骂着骂着,声音又软了下来,他恼怒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我知道他不是在气我,而是在气他自已。
白非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眯了眯粉色的眼睛,语气迟疑:“夜亦昼,怎么了吗?”
“嘶,”魏如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到头来白非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手……”
“手受伤了?亦或者——”白非黑试图往最坏的结果去猜, “骨折了?”
“可能不只是手,”魏如清摸了摸鼻子,“可能要更多一点,我要不先带着我家大小姐回去吧,她——她已经困到不行了,今天回响过度了哈哈哈!”
说着,魏如清背着木喱就转身,却不想木喱的小腿直直地磕在了墙角的尖锐处,蹭出一道血痕。
魏如清懵了,赶忙把木喱放下来,半梦半醒的木喱微微偏头,睁开了半只泛着蓝光的眼,轻轻道:“小荒……”
白非黑微微偏头。
魏如清目光一滞。
谁,是小荒?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也不敢出声,只能俯下身子去听木喱的低语,眼睫微颤,刺猬般直直立着的短发被血沫蹭的有些低垂了,却依然警惕地立在头皮上。
他不曾问过木喱的过去,只是知道木喱染过发,穿的衣服也是偏非主流的,或者说对于自已所处的时代这个女孩的服装太过于社会了,却没有问过她的半句过去。
因为木喱讨厌曾经的自已,也讨厌自已的家人,除了一个经常与「姐姐」混淆的「母亲」,或者与「母亲」混淆的「姐姐」。
所以她在现实里有爱人吗?
魏如清不敢赌。
他曾经有想过这个问题,却又不敢去细思,因为他害怕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正如有些人因为担心花卉的死亡而放弃养花一般,他放弃了探寻真相,却对与真相挂钩的事物过于敏感。
“小荒……小荒姐姐……”
哦,那没事了。
魏如清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轻轻念叨了一句「大小姐晚安」,便在太阳的注视下慢慢地拖着自已的大小姐离开了我的视线。
待在魏如清离开后,白非黑静静地用那双失焦的眼睛望着我,又像是在看着其他人,良久在轻轻说道:“不要跟着我了,我生来便是灾祸,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而且,我向来是怕麻烦的,夜亦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