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向来是怕麻烦的，夜亦昼。”
在听见白非黑的话时，大脑宕机一片，我从未想过白非黑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便辩解道：“不是的，你不是灾祸，我很喜欢你，而且在面试房间里你明明……”
“我是灾祸，我一开始便是白色的，眸色如血泪的混合体，生来便是克人的，”白非黑忽然温和地笑了笑，“也许同他人在一起，你便不会受伤了？”
“不会的，游戏是我自已要玩的，伤是我自已受的，和你怎么可能会有关系！”
我可以听出来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以看见白非黑用那双温顺如绵羊的眼睛望着我，他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
“夜亦昼，你回响了吗？”
鬼使神差地，我摇了摇头。
白非黑笑着望着我，用唇语说了一句——“那就好。”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白非黑便拾起一块碎石慢慢地走向了我。
我全然是可以躲的，可是我没有，只是定定地望着白非黑，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会杀死我吗？
我会被白非黑亲手杀死吗？
即便是看不见自已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到，在白非黑将那个锋利的石块刺入我的脖颈的那一刻……
我是笑着的。
＊
当我醒来时，我并没有在所谓的现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星空般浩瀚的虚无。
这与我过去的记忆存在着偏差，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且早已破碎到几乎难以拼凑了，我也依稀记得在死亡之后应当是「现实一日游」，而不是在虚无中呆呆地站着。
在视野中矗立着的是根根分明的线条，方方正正地几乎是要勾勒出一个立体图形来，往前走两步，却忽然发现在纯透明的线条间，走出来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孩子。
他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抬眉，却没有过多的惊讶，蓬松的棕色卷毛搭在白皙的皮肤上，天蓝色的眸子微微眯着，将原本杏眼压得有些狭长，喃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
我有些愣神，他给我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却显得过分的疏离和冷漠。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那双平淡到不正常的眼睛随意地瞄了我一眼，明明看不出情绪，却无端地感觉到对方与生俱来的偏执。
他很危险。
“原来如此。”
他忽然开口，随意撩了撩对于男生而言略长的棕发，露出两个黑色的耳钉来。依我看来，他和身后的黑色线条并无区别，只是个套着黑色卫衣的人形而已。
我顿了顿，警惕地问道：“什么原来如此？”
“不知道，”他耸了耸肩，右边的胳膊明显比左边迟钝，“上一次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也是这么问的，所以我就这么说了。”
“他是谁？”
“他……”这个人垂下来脑袋，思索了良久后才迟疑开口，“是现在的我？”
我彻底懵了，他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无可考究了，甚至无厘头到连断章取义都做不到。
「他」是现在的他，那现在的他是什么？是曾经和「现在的他」说话的人吗？那「曾经和他说话」的人——不就是我吗？
我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的眼底没有先前露骨的疏离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似乎他自已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良久，才笃定地重复道：“他就是现在的我。”
“那你要做什么？”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了我一个新的问题：“你知道「完美主义」吗？或者，你知道白非黑有宗教信仰吗？”
我知道，我先前梦见过白非黑的爷爷和白非黑探讨过「造物主」的事情，却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宗教信仰。
“白非黑是完美主义，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已做错了事情，”他自顾自地说道，“但是白非黑的宗教信仰带给了他极高是自罪感，所以他会下意识地将你的断臂归为他自已的错误——即使两者没有必然关系。”
“等等，什么是自罪感？”
“毫无根据地坚信自已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或罪行，认为自已会给别人带来危害或损失……你以后会知道的，”他忽然笑了，“我现在只是想说，他杀了你，并不是你的错，而且因为他的原因，我也有些完美主义了。”
我微微一怔。
“白非黑要做的无非是让你失忆，忘记他不曾犯下的「罪」，”他继续笑着，一双同大海般蓝色的眼睛如落下帷幕般眯了起来，声音犹如海风般断断续续，“这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所以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会选择——让他——”
话音未落，他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眨眨眼睛，只觉得身体忽然失重，就这么一跌，便跌回了面试房间。
刻意做旧的腐烂八仙桌，摇曳到恍眼睛的灯烛，在我身侧是与上次全然相同的人，皆是沉默无言。
白非黑坐在我的旁边，白衣白发宛若不可亵渎的谪仙人，半睁半闭着眼，像高贵而脆弱的玉雕般端坐在位置上。
在八仙桌的另一个切面，魏如清似乎是想要和我打个招呼，他肩膀一动，可手却反缚在了身后，以至于他就像是往前顶了半步，半吊在空中，脸上表情由晴转阴，又有要下雨的趋势。
一旁的木喱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魏如清一眼，一双蓝眼恹恹的，像是还没有睡醒却被拉着上学的学生。
她半抬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但是我很确定此时并没有任何的声音。
“你这样是犯法的！我劝你趁早……”
就在我觉得这里应当很安静时，中年人的声音赫然响起，他梦呓般说了半句，又忽然噤声，睁着一双狭长而惊恐的湛蓝色眼眸瞪着房间里的其他人，与同样带着迷惘的青年人对视着。
似乎先前的每一个轮回都是这样的，由中年人开场，只是这个轮回似乎少了什么，却一下子没想起来。
青年人与一位长发女人彼此相邻，他披着廉价的布斗篷，斗篷上安着个钢钛的图案，是个扁平的二维卡通小狼，看上去非但没有狼应有的威武，反倒是有些软萌可爱。
“七个人刚好可以开一个六人局带一个法官……”斗篷人动了动锁链，“我是在做梦还是在玩沉浸式狼人杀？”
“你别想你的什么狼人杀了，”魏如清把自已的不快一股脑全阴阳了出来，“咱房间常驻人口就你时不时失忆一下，怎么现在刚失忆完就疯了吗？”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斗篷人扭来扭身子，“不是说不场外不贴脸不骂人，你玩游戏的基本素养呢？！”
“别说清爷我了，”魏如清嚣张道，“这里几个人有素质？”
木喱斜着眼瞟了瞟魏如清：“闭嘴。”
后者马上住了口，任凭斗篷人再怎么说话也不回嘴了，低着头望着自已胸前的「清」字亚克力，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这一切都太正常了。
所以我是回面试房间了？
可是……刚刚那才几分钟啊，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相当于别人的「现实一日游」了吗？
我到底被贪污了多少时间？
等等！
我忽然抬头，反应了过来这个轮回究竟少了什么——我们人不全，或者说应该在这房间里的人不在了！
是面试官。
人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