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今日同姜婉乃二度碰面。
此人正是上京来参加今届春闱的、与祁欢长的有七成像的那个外地学子,他叫阮临风。
昨日春闱放榜,然而榜单之上并无阮临风三个字。
阮临风受不住打击,在暂居客栈睡了整整一天。
因为今天已无足够钱财支付店家房租,他被店家赶了出来。
阮临风用仅剩下的几个铜板,买了一壶最便宜的酒。
他提着酒,独自晃荡大街上。用酒把自已灌醉,想以此方式逃避现实。
摇摇晃晃行进中,明明看见前方有马车驶来,他也不避让,任由疾驰而来的马车朝自已面门直冲上来。
得亏车夫眼疾手快,死死扯住马缰,把马拉停住。
如若不然,阮临风必会被伤及。
朝阮临风驶去的马车,正是姜婉所乘坐的车子。
车夫拉马停住以后,破口大骂走路没长眼呐,找死就去城外跳河,不要在大街上祸害无辜。
醉酒之人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立在马车前头,举起酒壶,接着猛灌。
他把全部的酒一滴不剩的全部灌下以后,扔掉空酒壶,然后也不理会围观者,仰起头对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阮临风扯开嗓子大骂今年主考官员贪腐、不作为。
想他十数载寒窗苦读,就算会试得不了甲等头名,但也应当不至于榜上无名,连那种不学无术之徒都能登第,凭什么自已就会落榜?
阮临风愤慨至极,激昂过后,他把矛头对准马车。
姜婉乘坐的马车上垂挂长平侯府特有垂饰,那垂饰乃身份象征。
通过车驾之上的垂饰,便能猜得坐在马车之中的人的大概身份。
阮临风虽说把矛头指向了马车,但他的出口恶言并不伤人。
他只是用很激烈的言辞质问贵人,如今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吗?
难不成就因为如他这样的读书人出身平凡,身后没有倚仗可依,就要忍受如此不公的非人待遇?
姜婉本来真的不想理会马车外头的狂徒,想着他说累了,总会走掉。
哪知对方抱怨那么久,居然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这不免勾起姜婉好奇。
凭对方这通烁古通今的抱怨,姜婉能够品出来,这位失意学子文采果真斐然。
姜婉想看看,此人长何样,便就挑起车窗帘子,把脑袋稍稍往外伸出去了点。
只一眼,姜婉滞了。
虽然对方站在马车的前边,他离车窗这边稍有些许距离,却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人是谁。
姜婉看清楚了对方,阮临风自当也瞧见,有位女子透过车窗在看他。
阮临风只猜到马车里坐着的八成是贵人,但没想到车中人居然是侯府女眷。
要这样的话,他这么做未必有用。
阮临风当即不再嚷嚷,主动让开道,退回到围观人群里头去。
阮临风醉是真的醉,但脑子可清醒着呢,所以他就想赶紧走。
但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便闻身后有女子唤他,“公子,请等一下。”
阮临风足下一顿,下意识的转回身。
瞧清楚,是那位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她此刻已经下来车驾,立在地上。
阮临风只能返回,过去对着姜婉拱手施一礼,“这位小姐,小生适才多有得罪,小生给您赔不是。”
施礼的阮临风,他的腰弯的很低,姜婉没有免其礼,他就一直保持弯腰、拱手姿势。
围观百姓见再无戏可看,便纷纷散了。
待众人四散开来,跟前再没了好事者,姜婉这才让阮临风不必拘礼。
待阮临风站直身子以后,她才说道:“公子,就算你再是对今届会试有不满,你大可以去告状,请求朝廷还你一个公道,而不是用这种方式牵涉他人。得亏你今日冒犯的人是我,若旁的谁,你当你还能端端正正的站在这?”
姜婉话说的虽然毫不客气,可阮临风却听出来,眼前姑娘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他又对着姜婉施一礼以后,“姑娘,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他人注意……小生再次向姑娘赔礼,是小生不对,惊着姑娘了。”
绿萝就立在主子身侧,“喂,你这人别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长平侯府当家主母,你得唤我家小姐一声侯夫人。”
阮临风不记得姜婉,但却记住了绿萝。
上回在那书斋里,就是这女子吼了他。
而她吼自已的原因是因他不小心撞了她家夫人。
看见绿萝,阮临风马上记起那次的事。
回忆起来那一回,阮临风再看姜婉,顺顺的想起来、并认出她是谁。
“你是长平侯夫人?莫非夫人你就是上回被我不留神之下撞到的那一位?”
瞧对方总算想起她,姜婉敛了一脸严肃,微微一笑,“原来公子还记得我。”
阮临风忙道:“上回小生确非故意,但这次小生的确是有心,若夫人要惩罚,小生甘愿受罚。”说着,阮临风又拱起双手的弯下腰。
“公子,你不必总是这般惶恐,你既然敢在大街上故意拦我侯府马车,想必你也不是那种胆小之人。”
姜婉顿了顿,“你虽然拦对了马车,但只可惜你找错了人,我乃一介女流,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冤屈,大可以去击鼓鸣冤,请求官府为你做主,还请公子切勿再如今天这般冒失。”
“在这京城之中,乘坐马车出行的贵人是多,但并不是每辆马车里乘坐的都是人,万一你的运气不好……”姜婉话未道尽,却就打住了。
姜婉想表达的意思,全在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里头。
阮临风自然听明白、也听懂,“多谢夫人提点,是我冒失。”
姜婉点了点头以后,“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给你指一个去处……”
姜婉得得笃笃一番,告知阮临风他想鸣冤的话,可以先去哪哪哪,然后再找谁谁谁,只要按照她的方法,一步一步的去做,他的冤难定然能解决。
然而阮临风此刻像是突然顿悟似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以后摆了摆手,并摇着头的拒绝了姜婉的好意。
他已经连着赴京赶考四次,十年寒窗苦读,加上四次入京赴考。
春闱每三年举行一次,他一共考了四回。
十年读书,十年考试,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况且他马上步入而立之年,是时候谋个求生的技能,好好奉养老母亲,让老母亲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而不是再让老母亲为了他,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