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下课后,桑稼宁一声不吭地跟着程婳进了办公室。
程婳:“怎么了稼宁?有什么事儿吗?”
桑稼宁抿着唇,畏畏缩缩道:“老师,我,我可能胜任不了举旗手这个。”
程婳温柔地问:“为什么呢?”
桑稼宁忐忑地解释:“就是,因为我不是腰上做过手术嘛,然后就双腿走路不太利索,而且腰也挺不直,让我当举旗手,我怕给咱们班丢脸。”
程婳一脸心疼:“别这么想。”
桑稼宁始终低着头:“我怕我做不好,毕竟……”
程婳打断她的话:“稼宁,有时候呢,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走过的那些路,那些一脚一步踩下的脚印。风绕过那么多山,吹过那么多林,到头来不就是吹了我们一身凉吗?”
“只有你看得起自已,坚定自已,别人才会尊重你,如果连你都轻视自已,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得到的东西吗?”
“首先要接受自已的,是自已。”
最后一句话,直击桑稼宁敏感的心灵。
她抬头,无措地看向程婳。
程婳摸着她的手,紧盯她的眼:“要相信自已啊,哪怕做的不好,至少咱得有勇气去做,对不对?”
桑稼宁绷唇,沉默很久点点头。
定好举旗手后,班长和文艺委员一起去学校文字部定制班旗。
标题:
class three.
年少无畏追风,远方清明扬威。
绚丽的彩虹做背景,文艺委员组织班级所有人手掌用颜料涂上颜色盖上去。
阳光下,班旗迎风飞舞,就像十七八岁肆意张扬的青春。
桑稼宁:“既然都当了,那我还是好好练练吧,至少能看起来正常好看一点,给咱们班涨涨面子。”
她说得轻松,童砚濯几人却是心疼憧憧。
自从桑稼宁担当举旗手之后,童砚濯每天傍晚晚饭后的一个小时也不打球了,就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练,很快就到了距离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傍晚,夕阳西下。
桑稼宁正儿八经走了一圈后回来:“我感觉还是好奇怪。”
童砚濯递过去已经扎好吸管的牛奶:“哪有,我看挺好的,比之前好多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进步都在我眼睛里呢。”
桑稼宁叹了口气:“哪有啊,我自已啥样子我自已心里有数,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你看你,你这点就不好。”童砚濯拿过她手里的班旗,领着她到教学楼前台阶坐下,认真地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是否定自已的第一人。”
桑稼宁坐在他身边,双腿合并,双手肘撑着膝盖,手掌一正一反托着下巴,羡慕地望向院子树荫下女生小队伍里同样举旗的一位女生。
那个女生落落大方,自信地迈着步子,从一棵树下走到另一棵树下,旁边的同伴奋情鼓掌夸奖,隔这么远依稀能听清夸奖的话。
桑稼宁失落地垂下眼眸,盯着脚尖,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呢喃:“可是我确实很差劲,就是没有别人好,也做不到和她们一样自信落阔。”
童砚濯偏头看她:“我知道,你很好,也不差劲,会更好”
桑稼宁抬眼:“你看吧,你也觉得我不咋样,我当然知道我以后会更好了。”
童砚濯哭笑不得:“我这点语言漏洞也是被你被挑剔出来了。”
桑稼宁哼了一声。
童砚濯诶呀一声,拉着她的胳膊起身往教学楼走:“走了,回教室歇会儿,老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你就是你自已,再否定自已羡慕别人,我脑袋给你敲掉。”
桑稼宁抬脚朝着他小腿肚踢过去:“我草,童砚濯,你踏马说的真是人话啊。”
童砚濯扭头笑道:“对,就用这股劲儿过日子,实在不行我拉着你往前走,反正不会落下你的昂。”
桑稼宁晚上做了一个梦,比较起之前同一色的噩梦追杀戏码,这次的故事迎来的光。
那道只属于自已的光。
妖魔鬼怪追赶一路,突然有个人救下了她,看不清脸,很模糊,只记得他说的四个字:“我带你走。”
按理说梦里是没有温度感知的,可桑稼宁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手掌由最开始的冰冷变得逐渐温热、炽热。
她有点舍不得了,舍不得告别这个梦。
毕竟梦境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滇渠七中有两个操场,老操场在宿舍楼下,主要就在平时上课时间用一用,而教学楼后的新操场则是用于学校的重大活动。
运动会一共两天,校方专门从外面找了摄影师抓拍记录,于是规定全校学生统一穿校服,老师们则是白衬衫西装裤。
负责举旗的学生早已站在操场各自班级的指定位置等待班级同学们的到来。
随着音乐的响起,大批学生一涌而入,桑稼宁抿着唇,第一次做举旗手心里还有些紧张,就这么一会儿,手心已经浮起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只听喧哗,她扭头看身后,已经站好很多同学。
童砚濯个子高,站在队伍最后排,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当然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翘,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抬手对她明晃晃比了个爱心。
桑稼宁心头一惊,心想他怎么这么大胆,校领导就在旁边主席台上站着维持秩序,也不怕被发现吗?
她装作没看到,扭头整理神色。
校领导讲话繁琐,顶着烈日,晒得都要睁不开眼睛,桑稼宁站得腿脚有些酸痛,开始小幅度扭动着身体。
“接下来,滇渠七中运动会正式开始。”
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摆在操场中央的一排彩烟绚烂冲天,揭开运动会的帷幕。
前方的班级整齐有序地前进着,桑稼宁深呼吸稳定心绪,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旗帜上,在激昂的音乐声中,抬脚,领着队伍,迎着朝阳昂扬前进。
整个过程中,桑稼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小心,腿脚一个不利索趔趄出糗摔倒。
幸运的是,从进场到站定,一切顺利。
但还是一直到稳稳地坐在观众席上,桑稼宁才放松地吐了口气。
“低头想什么呢?”童砚濯坐到她旁边。
桑稼宁摇摇头,语气却惆怅:“没想什么?”
童砚濯递给她刚刚拿上来的一瓶矿泉水,温声宽慰:“刚刚你的表现很好啊,我跟你说,我都看入迷了,然后没看路咣当一声,差点踩坑里摔了去。”
桑稼宁笑了笑:“到底啊,你咋不摔了呢?那不得全校出名。”
童砚濯伸手轻轻掐着桑稼宁的脸颊,带着鼻音和散漫的笑音:“你怎么这么黑心呢?嗯?”
桑稼宁啧了一声,拍掉他的手:“我这是给你提供出名的机会,让更多优秀的人看到你。”
那样你就注意不到我了。
后半句话,桑稼宁只敢在心里想。
童砚濯双手撑在地面,身子向后仰,望着远处的山,怪深情道:“我不需要别人看到,只要你看到我就够了。”
桑稼宁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眨了眨眼睛。
观众席下,柳熠辉匆匆跑过来喊童砚濯去男子三千米检录,见机她慌忙转移话题:“该你检录了,赶紧过去吧。”
童砚濯站起身来,脱去身上的外套递给她:“记得给我加油,我给你赢奖牌当六一礼物。”
桑稼宁拽下衣服,面无表情:“祝你跑倒数第一名。”
知道她在调皮,童砚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双眸柔情似水:“小姑娘叛逆期到了?一直怼我。”
桑稼宁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童砚濯走下主席台,柳熠辉拍了下他的胸脯:“在上面搞什么?动手动脚的,也不在乎检录了?”
童砚濯一副被爱情滋润的模样,迈大步向前走,风吹动头发更显得意气风发:“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
柳熠辉指着他,跑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质问:“什么意思,什么我这种人?不说清楚饶不了你。”
……
检录结束,参与人员需要到跑道上就位等待。
程婳提了一袋零食让班长分给观众席的同学们。
杨佳雯刚去检录女子跳远,桑稼宁揉了揉被晃得有些胀痛的眼睛,打算找个凉快地儿坐着。
刚准备起身,胳膊被碰了碰,转头看到班长冲她扬了扬下巴:“婳姐买的,垫吧垫吧。”
桑稼宁垂眼看了看里面的零食,从袋子里拿出两罐饮料,说:“谢谢。”
班长笑了笑:“一会儿我们几个要去那边凉快的地儿坐着,一起不?”
面对如此真诚的眼睛,桑稼宁说不出口拒绝。
分发完零食,几个女生手挽着手往观众席对面走。
刚坐到柳树下的石阶上,只听“砰”的一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四五个男生像离弦箭一般飞奔出去。
“我嘞个老天爷,脱缰的野马啊。”
桑稼宁刚整理好童砚濯的校服外套,闻声抬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余光看到跑道拐弯处疯狂冲刺的几个身影,这才比赛刚开始,几个男生逆天速度,疯了一般地往前冲,急切地想要超过前面的对手。
桑稼宁同样不理解他们的做法。
像这种长途跑,是最适合前期稳步,后期冲刺的,他们几个倒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倒反天罡。
桑稼宁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伸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运动会这两天是允许带手机拍摄记录的。
她打开相机,对着操场调好角度随便拍了几张照片。
“诶,你在拍照啊?”旁边的女生突然看过来。
桑稼宁吓了一跳:“啊哦,闲的没事。”
“那你能不能帮我拍几张童砚濯地照片啊,好帅,可惜我拍照技术不行,一会儿我们加个微信,你发给我,行吗?”她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特别期待。
桑稼宁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点点头:“嗯行,不过我拍照技术也不怎么样,别嫌弃。”
“没事,没事,没事,肯定比我好。”
桑稼宁竖着举起手机,放大屏幕,等着目标跑进屏幕,等着等着,有点无聊。
又是一阵尖叫,就在耳边,她的胳膊被人抓住疯狂摇晃:“快快快,童砚濯站在那里看这边呢,你赶紧拍照。”
桑稼宁被晃得有点懵,松开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才消停下来,她看向前方,只见童砚濯松懈地站在内侧跑道,看着她这里。
“……神经病啊。”桑稼宁低声臭骂。
知道他想干嘛,桑稼宁赶紧随便拍了一张照片就收起手机,生怕身后仅差几米的学生追上童砚濯。
看桑稼宁收好手机,又对自已无语翻白眼,童砚濯也没有生气,反而更开心了,脚步轻快,跑得更快了。
名次毋庸置疑。
但就在即将冲线的时候,童砚濯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对比身后猛追的同学,他看起来不要轻松太多。
少年漫不经心的姿态实在惹人喧嚣,在众目睽睽的绝对力量之下,他无限张扬。
松散随意地冲过终点线。
这就是年少的青春啊。
恣意,轻狂,无畏。
旁边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我草,太帅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
“看他好嚣张啊,天哪,好酷!!”
“怎么办,稍微爱上了那么一秒钟。”
面对铺天盖地的喝彩,童砚濯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一个劲的转身寻找什么,最后目光定在某一处,挑眉肆笑。
直到那人主动躲避,才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遥遥相望,万众瞩目的对视,却无人知晓的秘密。
童砚濯比赛场上跑得比谁都快,领完奖弱得比谁都虚,整个人跟抽了精气神儿似的,倒在桑稼宁身上一动不动。
面对许多人的视线和三两起哄声,桑稼宁浑身别扭,她耸了耸肩膀:“你能不能去合适的地方休息去?”
童砚濯身上热得很,用虚弱的声色直接耍赖皮:“我为给你赢奖杯跑得天昏地暗,结果你还要推开我?太没良心了吧。”
桑稼宁无语:“又不是我要的。”
“不行。”童砚濯嗓音沙哑:“有水吗?我快死了。”
桑稼宁拿起一旁没开过的饮料,递过去。
童砚濯“勉强”抬头,伸手拿饮料的时候还故意触碰到桑稼宁的手指,看到对方犹如受惊的兔子的反应后,不禁笑了。
“你还给我特意热了热啊?”
桑稼宁轻嗤一声:“我有那么好心?太阳晒得。”
童砚濯哦了一声:“那太阳公公挺好的,还知道替你关照我。”
“……“桑稼宁喉间一哽:“童砚濯,你真的有病。”
童砚濯坐直身子,拿着饮料抬头灌,没两口就喝空了瓶,他一手拎着空荡荡的易拉罐,另一只手揽着桑稼宁的肩膀。
“哎呀,桑崽啊,你说你……”
话没说完,几个女生走过来,其中一个女生说:“稼宁,我们加一下微信呗,你给我发过来照片。”
边说还边抬眼看童砚濯,少女的小心思特别明显,童砚濯注意到,默不作声挪了挪屁股,与桑稼宁挨得更近一些,搭在肩膀上的手也暗暗用力。
桑稼宁并没有感知到细微的警告,自顾自地拿出手机解锁,点进微信就要扫对方的二维码,就要对上的时候,一只手横空夺走手机。
几人疑惑地看向童砚濯。
童砚濯握着手机,云淡风轻:“我比较注重我的隐私,不想外传,谢谢。”
那个女孩被说得懵了好几秒:“哦……哦,那抱歉啊,你不用发给我了,你自已留着吧。”
看着女孩跑走的背影,桑稼宁无奈道:“你又发什么疯?”
童砚濯从口袋里摸出奖牌,塞进她手里,看起来嬉皮笑脸但又透露着几分一本正经:“杜绝一切暧昧可能性,新生代男德代表从我做起。”